而后脸上带着一丝挤出来的微笑，当即开口道：“程先生误会学生了，学生此来并不是来讨要什么的，也并非想要……”
程铁军毫不客气的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秦歌微微一滞。
内心无穷辛酸泛起。
几个时辰前，程铁军那上赶着非要送他五品紫金熊的模样，如今这嫌弃厌恶至极的模样。
两相对比……
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
秦歌的头越发低了下去：“程老爷！学生想要跟您借三千灵石，学生可以立字据，甚至签订卖身契！而所借灵石学生必定在一年之内十倍奉还！”
“三千灵石？！”
“十倍奉还？！”
“你要一年之内还我十万灵石？！”
“呵呵……”
程铁军淡淡的笑了起来：“秦歌！你以为你还是江北十八府联考第一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准都天院学子，必定有着无穷未来吗？！”
“还十倍奉还？你怎么还？就算是无息借给你，那你家是有价值三千灵石的不动产，还是你的未来值得起三千灵石？”
“三千灵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以你现在的模样，老夫就说死在这里，你就是一辈子你也赚不到三千灵石！”
程铁军说到这里，上前三步，与秦歌真正是面对面了。
而后程铁军淡淡的笑着，缓缓的伸出右手。
那右手上的纹路很清晰很清晰。
然后，
“啪！”
“啪！”
“啪！”
那略显肥厚的手掌，轻轻的拍在了秦歌的脸颊上，啪啪啪的三声轻响连绵起来。
“贤侄啊！人，贵有自知之明！”
“老夫看在你与我儿同窗十年的份上，去账房支取十枚灵石吧，算是分手费。”
秦歌呆呆的站在原地。
瞳孔在收缩。
怒火从胸间升腾！
打在脸颊上的三巴掌很轻，很轻，甚至是一点都不痛，就仿佛只是抚摸过去的一样。
但心底的痛，却是彻底撕裂了开来！
什么胯下之辱，什么尝粪之恨！
这是打脸！
这是当面打脸！
这是真真正正的奇耻大辱！
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
心底无穷怒气！
甚至于有了鱼死网破的念头。
但，
不能！
不说程铁军本身就是二阶高手，整个程家更是临安府的巨无霸，一旦他反抗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秦歌疯了一般抬头对着苍天大笑起来。
他双眼中血丝浮现。
他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程家家主脸色微微一变：“何故发笑？！”
程铁军都没发现，在这一刻，他一个二阶武者面对这个八段见习的毛头小子，居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胆怯。
秦歌大笑着转身：“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哈哈哈哈！”
去尼玛的忍辱负重！
更何况就算五体投地也不可能借到三千灵石了。
他就不信人活在世上会被区区三千灵石给憋死！
秦歌洒脱转身而去。
此时此刻，他的身上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冲天而起。
程铁军眼睛微微眯起。
岂是蓬蒿人？
依老夫看，你是不想做人了吧？！
程家家主看着秦歌的背影，却是脸色渐渐铁青，动了杀机！
但东华门唱名才刚刚结束，再加上山海岭那边的变故，导致临安府最近很严。
便是他程家，也不敢在这风尖浪口乱来。
那就且让你多活几日。
如此想着，程铁军铁青着脸往回走去。
一路走，他一路沉思着。
其实，以他程家家主的身份地位，是不该如此跟一个废人计较的，哪怕那个废人突然展现得桀骜不驯。
但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是莫名的就惧怕起这个废人了，从心底里惧怕。
这个废人身上突然升腾起的那种气息，让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这人必将冲天而起的错觉！
但仔细想想，一个老农民的儿子，一个农十代，再加上唯一一次高考被政策给弄废了。
这人……到底哪里还有冲天而起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这人完全没了希望，他才如此作为的，否则的话，区区三千灵石，别说是借，就是白送也没问题的。
但，这废人到底是怎么会有那种气息出现的呢？
就在此时，
温文尔雅而又正气凛然的程如海走了过来：“爹，刚才门外似乎很吵？我好像还听到历兄的声音了。”
程铁军呵呵一笑：“什么历兄，只是一个不知道宴席时间跑来赴宴恭贺的，我让他后天再来。”
“这样吗？”
“对！”
“好吧！爹，我已经将临山拳第三重修炼完满了，可否现在教我第四重？”
“哦？我儿当真惊才绝艳！随我去武场！”
“是！”
一路快步走出安东街。
秦歌越发沉默起来。
是他太天真了！
当时程如海到底是如何想的，谁能知道？
人心隔肚皮啊！
或许当时程如海那般行为，也只是为了在众人之中骗取一个仗义的名头而已！
而他自己居然当真信以为真的跑来想要借灵石！
那轻轻的三巴掌……
脸不痛，但心却寒透了。
真是可笑！
真正是可笑！
一路疾走了许久，等到心中的愤怒和耻辱渐渐消泯，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止境的忧愁。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去赚取三千灵石呢？
别看当时一时气愤想着区区三千灵石，
但等冷静下来之后，三千灵石真的不是区区。
秦歌眉头紧紧的皱着。
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获得开启轮回殿的三千灵石呢？
去抢吗？
可他如今的实力连正式武者都算不上，区区八段见习，能去抢谁？
能被他这实力抢劫的，大概比他还穷，一次抢个三五铜钱？
那就算他秦歌真的昧着良心去劫贫济自己，那也不知道要抢多少次才能凑齐三千灵石。
这个方法不可取。
那他到底该怎么去弄三千灵石来开启轮回呢？
难道要跟着父母一样，每天无止境的干活，一月领两千铜钱慢慢的凑？
那得凑到什么时候去？！
凑到七老八十吗？
秦歌彻底沉默起来。
万事开头难！
如果此刻已经能轮回的话，只要用轮回获得的业力兑换了宝物。
都不用兑换太强悍的宝物，光是兑换一个筑基丹，他就能立马卖出上万灵石来！
只要轮回殿开启了，他就不会再缺钱，他也能真正走进光明的未来。
但这最开始用于开启轮回的三千灵石……他这么一个穷十代应该去哪里搞？
绝望在蔓延！
秦歌决定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该如何赚去灵石。
但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法子。
他无数次闭上眼进入轮回殿，无数次的强行抓取轮回符。
当无数次被提示三千灵石之后，秦歌真正的万念俱灰了。
三千灵石啊！
一枚灵石等于一枚金币，一枚金币等于一百银币，一枚银币又等于一千枚铜钱。
也就是说，一枚灵石等于十万铜钱！
一个五口之家，若是粗茶淡饭的话，一年也未必能花得了十万铜钱。
而三千枚灵石，就是三个亿的铜钱！
这是足够普通的五口之家无忧无虑生活三千年的一笔巨款！
如此巨款……
他怎么去赚？
满心苦涩。
秦歌踉踉跄跄的走进了一家酒店。
酒店内人并不多。
秦歌放浪形骸的做到了一张空桌子上，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
还剩下四钱碎银子。
秦歌当即喊道：“酒家，给小爷来二两竹叶青！”
“好嘞！客官您稍等！”
秦歌呆呆的看着窗外，慢慢的陷入沉思。
同时他却是发现周围不多的人却说着许多他从未听过的消息和故事。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酒店的工作人员肯定听过更多的消息！
很快，店小二便将酒端了上来。
“客官您慢用！”
店小二将毛巾往肩上一耷拉便要退去。
秦歌却是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店小二的衣服：“小二哥，且等等！”
店小二狐疑的看过来。
秦歌开口道：“我看你们这酒楼南来北往的人还挺多，想必小二哥必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店小二秒懂，当即笑了起来：“好说好说，干咱们这一行的，就讲究个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但凡客人露几句嘴，咱也就无所不知了。”
秦歌当即小声问道：“既然如此……不知道小二哥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来钱快的路子？”
店小二犹豫起来：“这……”
秦歌抓出碎银子，二两竹叶青还远远要不了这么多钱。
“如果你告诉兄弟我的话，这碎银子，除去酒钱，就都是小二哥你的！”
店小二朝着碎银子瞄了过去，眼珠子急速的转动了起来。
他微微一瞄，便知晓这枚碎银子约莫有四钱左右的分量。
一钱银子等于一百文铜钱。
四钱的碎银子就算再如何成色不好，最少也值三百五十钱，而二两竹叶青且不过百钱。
这就是说，只要告诉这位客官需要的消息，他便能拿到二百五十钱以上的外快！
当即，店小二一把抓过了碎银子，而后笑道：“来钱快的方式，您别说，我知道还真有好几个！”
秦歌往旁边挪了挪：“小二哥请坐！坐下慢慢说！”
店小二一副大爷模样坐下了。
秦歌更是把酒碗推了过去：“小二哥，喝点小酒慢慢说，详细说！”
店小二越发满意起来。
他端起酒碗一口干了一半，这才爽快的道：“来钱快的法子出不了黄赌毒和人命关天这四个路子。”
秦歌微微沉吟。
店小二却是开口道：“我知道有三个来钱快的方法！”
“恩！兄弟您说！”
店小二笑道：“其一嘛，醉芳斋那边，像阁下这么清秀的小模样，去卖的话，一晚至少一万钱！”
“若是得了客人欢心，一晚更是可能直接赚取十万钱！”
一万钱等于一颗灵石。
虽然也没有人会愿意用灵石换钱，但也不排除有急需钱财的人会用灵石换钱的。
但，
卖屁股？！
秦歌的脸却是直接就黑了下来：“钱还我！你还要赔老子的半碗酒！”
店小二捧着碎银子飞速后退，同时讪笑：“别别别，咱就只是开个玩笑！兄弟可别当真！”
“兄弟你难道不想知道其他的法子了？”
秦歌脸色稍稍恢复：“那你接着说！”
“其二，据传山海岭那边蛇妖盘踞，官府悬赏，一个蛇妖胆一枚灵石！”
这是用命赚钱的法子！
秦歌沉默起来。
而且这是一个极为罕见的悬赏价格。
以往的悬赏最多也就是出金币作为赏金了，而这一次居然直接以灵石作为赏金……
但，
蛇妖乃是一阶中段的妖兽，还时常成群结队的，其中甚至会有着二阶蛇妖王的可能。
所以，这悬赏远远不是他这个连一阶正式武者都不是的小菜鸟能搞定的。
“还有吗？”
“十赌九骗……但接下来这个是唯一一个不骗的赌法！”
店小二开口道：“但还剩下的这个赌法，就看兄弟你怕不怕死了！”
秦歌抬头：“哦？你先说说看！”
“赌命！”
“赌命？”
店小二点头：“对！赌命！”
“还是在山海岭！”
“在山海岭山脚下有着一个酒馆，那附近汇聚的都是一些被官府强行征调过去迎战蛇妖的武者。”
“生死之际，压力山大之下，便有很多人汇聚在那里寻求刺激，便也有人开始开庄赌命！”
秦歌沉吟了片刻，问道：“怎么个赌法？”
店小二脸上变得恐怖起来：“生死签！”
“往竹罐里装入签子，签子数目不等，写生写死的签都有，怎么个装法，会让赌命的人自己决定！”
“抽出生签则拿钱走人！”
“但，抽出死签则会被杀掉！”
“一般人都是赌两只签——一生一死，这种难度最低的。”
“这种一生一死的签，抽中生签也能有三十万钱可拿！”
秦歌眼睛微微闪烁起来：“那如果要灵石呢？要大量的灵石呢？”
灵石？
店小二愣怔了一下：“灵石的话，我前些日子倒是听说有个人赌了五只签子，三死两生，他抽出了生签，便拿到了一百枚灵石！”
“那个家伙便用一百灵石交给了官府，免去了征调令回家了，但这做法姝为不智，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用灵石提升修为而不是免去征调，毕竟如今的环境妖魔四起，难道还能免除一辈子的征调？”
只听了前半句，秦歌的眼神便开始不停的闪烁起来。
店小二也自动闭嘴不再絮叨。
他只是满意的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还拿起了酒碗准备把剩下半碗酒也给消灭掉。
但就在此时，安安静静的秦歌豁然起身，一把推开了店小二，更是抓起酒碗，直接便是一口干下了酒碗中剩下的竹叶青。
一两竹叶青入腹，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
但不得不说，喉咙经过这么一辣，一分魔性便从胸间升腾了起来。
但只是片刻之间，秦歌便直接剧烈的咳嗽起来。
店小二白了一眼秦歌，但还是快步走近，一边帮秦歌拍背顺气，一边道：“兄弟以前没喝过酒？”
秦歌艰难点头。
“那兄弟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要不在本店开房也行……”
“你是不知道，这竹叶青的后劲儿大，别看刚喝下去没什么反应，但再过半个时辰左右，是真的能醉死人的！尤其是第一次喝酒的人！”
醉死人？
秦歌却充耳不闻，与之同时，他眼中越发明亮且狠戾起来。
那一份被辛辣的酒刺激而起的魔性在慢慢的壮大。
人无横财不富！
马无夜草不肥！
正当的活儿，他有生之年也未必能赚到三千灵石！
正所谓岁月催人老，出名要趁早！
与其苟活百年，不如提着脑袋拼一次，成功了便可痛快活下去，不成功，提前结束这卑微的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
回顾以往，他这一生过得真的是太苦了！
这一生，他受过的挫折也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苍天对他太薄！
十年寒窗苦读，终于金榜题名。
本以为从此就能顶着都天院学子的身份出人头地，却转眼就莫名其妙的被作废。
第二次希望降临，却是有着高不可及的门槛！
三千灵石！
这对于穷十代的秦歌来说，那就是个永远触摸不到的数目！
心海间无数念头激荡。
秦歌抬头看向酒店外那灰蒙蒙的苍天。
既然如此，
要么你就把我的命拿去！
要么就让我秦歌，真真切切的将希望抓在手里！
山海岭山脚下。
行人络绎不绝。
有满脸愁苦的，有满脸愤恨的，也有满脸死寂，但也还是有视死如归的。
这一次，蛇妖的侵袭来得太过突然。
江北的大军和各路工会佣兵团都还在长江入海口那边防范海妖，根本没法回援。
于是，这山海岭突然出现的蛇妖，便只能是先就地征召武者了。
便只能是强硬征调了。
而能被强硬征调的，从来都不会是有背景的，也不会有多少真正的强者出现。
所以，
很多被征调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满腔无奈和愤恨！
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是处在前进必死，不前进也要死的痛苦之中的。
但也有一心保家卫国的人，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视死如归的来了。
只不过这样的人，不多。
此时此刻，
秦歌便带着一个斗笠、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脸上沾满了泥土草屑，满脸冷硬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的腰间还挂着一柄血迹斑斑的铁剑。
这是他刻意装扮出来的模样。
毕竟，曾经在学校的时候，有老师讲过，若是出门在外，要想不被人找麻烦，那就得让人觉得你本身就是个麻烦。
或者说让别人觉得你不好惹！
而他此番的装扮也确实有几分效果。
就在约莫一刻钟前，在路上遇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似乎起了贼心，但在秦歌装模作样的拔剑之后，那两个一阶正式武者却是讪讪一笑，便抱拳离去了。
当下，
秦歌将斗笠摘了下来，抬头朝着前方看去。
山海岭就在眼前，突然肆虐过来的蛇妖如今就在这山海岭之上。
当然，
秦歌此来并不是来杀妖换赏的。
一只蛇妖的蛇胆虽然有着一枚灵石的高额赏金。
但他需要三千灵石！
如果他此刻已经是一位正式武者的话，说不定他会选择去击杀蛇妖换取赏金。
但，
他只是八段见习，而且因为常年沉浸在太上经的研究之中，手上的功夫早已生疏。
当即，
秦歌便朝着山海岭山脚下的那家酒馆缓缓走去。
……
酒馆无名。
但酒馆门前有着一副对联。
右边——生不来死不去。
左边——痛也好爽也罢。
横批——走一遭！
这酒店的主人或许是个少见的爱好古代文学的人，否则的话，这年头应该没人会研究对联这种东西的。
秦歌站在酒馆门前，接着打量那门联的时间深呼吸调整了情绪。
等到内心的悸动平复之后，他这才大步朝着酒馆走去。
此时，酒馆内吵闹声连绵不绝。
即便还隔着十丈远，秦歌也能听清一些饱含煞气的吼声。
“抽！”
“抽啊！”
“快抽啊！”
“你特么的给老子抽啊！”
“你再不抽老子这就劈了你！你要是抽了反而还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你特么抽不抽！”
“……”
“死签！”
“哈哈哈！是死签！”
“拉到后面去宰了！”
“谁去宰？”
“老子去宰！红衣姑娘，这是一枚灵石的宰人钱！”
“……”
听着这些吼声，秦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内心猛地凝滞了几分。
这里是真的恐怖！
这里似乎全都是疯子！
那些嘶吼中传出的煞气，总让秦歌觉得进去之后哪怕赢了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当即，秦歌沉默着。
他的内心闪过一丝犹豫。
但，此刻距离他离开临安府府城已经半个时辰了。
酒劲儿在慢慢的升腾！
脑子开始变得麻木起来，眼前更是有了几分昏花。
与之同时，心底因为状元之名被莫名剥夺的恶念十倍增长！
但担忧和畏惧也同样在十倍增长！
秦歌定在了原地，他的目光中闪过几分迷茫和无助。
向前一步，生死难定。
但只要活着出来，就会有着开启轮回殿的三千灵石，而开启了轮回殿他就会拥有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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