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时节的太原府,还是一片闲适安然的气氛。虽然有辽人余孽举事的风声隐隐约约传来,但是更多的还是作为市井间的一种谈资而已。

       至于新任河东安抚使吴敏与边地神武常胜军的争斗,进而采取断粮这种大违常例的手段。而神武常胜军又在边地行借粮之事,边地大族纷纷遣人前来太原围住运使要求冲销此等损失。这些在正旦前后次第发生的事情,又让在太原府流动的谈资更平添了多少趣味。

       总体而言,河东路在大宋这几十年来算是个安静地方。本来山水险恶,平地不多,通行不算太方便,自然经济就发达不到哪里去。五代时侯河东也是以军事雄镇出名,而不是以富庶闻名。当年北汉的穷逼日子也是天下闻名。

       北宋开国之初,河东路因为和辽人对峙,大宋财政资源朝着这里大量倾斜。河东路还热闹了几十年,随着澶渊之盟以后辽人渐次衰弱。河东路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比起内里腹心之地的繁盛热闹差了老远,平静得近乎有点无聊了。

       神武常胜军北戍,吴敏带着京中政争背景而来。一下就搅动了河东路的这潭死水。虽然引动了有鞑虏犯边的威胁出现,可是对于太原府的百姓而言,还是兴奋多过于惶恐。在市井当中,这点事情,已经翻出来不知道多少花样了。

       总体而言,太原府中人在这场比赛当中还是看好吴敏他们这代表文臣一方的。原因无他,大宋以文驭武的祖制影响实在太过深远。河东路也久矣不驻重兵,河东路人也感受不到武臣地位在此等时势下的悄悄变化。

       言谈当中,虽然难免为神武常胜军有三分可惜,毕竟是立下了平燕功绩的强军。可是对神武常胜军将来倒霉命运,没有多少人有怀疑。甚而对神武常胜军在边地的跋扈行事隐隐有所畏惧。承平日久的大宋,不仅文臣,就是百姓对经历了血腥厮杀练出来的真正强军,都有一种天然的戒备疏离感觉了。

       市井当中,甚而有人兴高采烈的互相赌赛,开了盘口,看神武常胜军这些跋扈武臣,到底能不能坚持过这个冬天!

       可是正月才将将过去,太原府这种笑看神武常胜军与河东路安抚使争斗精彩大戏的轻松心态,就一去再不复返。

       原因很简单,边地有警,已经从传言变成了现实。鞑虏铁骑,不管到底是辽人余孽还是女真鞑子,已经踏入大宋境内。这北地而来的带着血腥味道的朔风,在几十年的承平日子之后,再度降临!

       大宋宣和六年二月初七,灰暗的铅云低低压在太原城头。前些时日大雪停了没有多久,此刻又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卷落下来。洒落在太原城西门被往来行人践踏得发黑得残雪上面。转眼之间,就是黑白错杂的一片。

       在城门口处,充役的门军穿得鼓鼓囊囊的,这个时侯满头都是大汗。拼力在维持着城门口的秩序,一个带队的小军官,戴着不知道从自家哪个角落翻出来久矣不用生了铁锈的头盔,因为畏寒又裹了一块皮子在头上,看起来没有半点军人的英武之气。直着脖子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大喊:“安抚使兼判太原府事吴相公有令,府城每日开门就是卯时到午时。其他时侯,城门绝不轻开!这不是可以当成顽耍的钧命,俺们手里须得是有刀有枪,不要自家撞上来!”

       此刻在城门口,猬集着数百人。车马纷纷,拥挤在一团。在这冰天雪地奇寒日子,能抛下产业逃难至此的,多是边地有身份的豪族。只有他们,才能纠集车马精壮,护送着各家有身份之人,又不愿意被神武常胜军在代州设立的难民营收容,和逃难百姓每日讨热粥小菜度日。一直涌到太原府这里来。

       这些逃难之人,不比百姓。如何能将区区门军放在眼里?各家多有精壮豪奴,这个时侯与满头大汗的门军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个个嘴里都带了粗。

       “直娘贼,哪个裤裆没夹紧,将你们这些鸟毛都露了出来?有刀有枪,只管朝着俺头上招呼就是。须知道俺在河东边地,也是出名的大虫。耍刀弄棒的时侯,入娘的你还在咂奶!”

       “俺们家主曾任户部主事,和政事堂相公都说得上话的。现在车中就是家主嫡脉大郎与三姐儿,到了太原府,就是阳曲县尊也得接上一接。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拦着俺们进不了府城?到时候阳曲县正堂走一遭,多了不敢说,二百小板,打得你这厮鸟睡着!”

       “入娘撮鸟的配军,有本事去北面和鞑子打去?莫说是鞑子了,就是俺们边地汉子,一个也打你们六七个。什么鸟安抚使,断了边军衣粮,却是让俺们遭殃。汴梁大门须是那姓吴的看不住了罢?俺们敲登闻鼓去告那姓吴的鸟安抚使去!”

       “奶奶个熊,撞开,把这鸟城门撞开!俺就不信了,没死在鞑子手里,千辛万苦的逃出来。还能死在这太原府城门口不成?实在不成,让姓吴的鸟安抚出来说粀米邮撬?镒樱?咝辛??瞥嵌?樱?让魈斐敲趴?嗽偃氤牵?ゾ上嗍兜姆弁纺抢锶攘浇蔷评匆桓鐾猛吩偎?痪跹寡咕?V劣谑裁闯鞘刂霸穑?约疑纤驹诓璺痪扑镣呱岫牡稻??鲜枪??慕磺椋?粕习倮垂幔?惶煳谠埔材艿闶氯?蓿?裁次獍哺?构芩?哪瘢?瞬黄鸩怀哉夥葩靡材艹韵愕暮壤钡摹J裁辞寰??嗟氖虑椋?笏纹渌?胤讲恢?溃?谔???丫?羌甘?瓴辉?醇?恕?

       诸人退缩,什么样的骂声,都冲着直愣愣站在那里的屈盖而来了,吴敏这个亲卫元随头儿算是找着了。不仅卖相好,看起来能厮杀。而且缓急时侯还能用来顶缸,在这一刻不知道替他担了多少骂。

       众人越骂越是激动,几个身高体壮的豪奴胆气又壮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就朝屈盖推来。要紧的还是进城,将这傻鸟拖开揍一顿,这城门口,还有谁敢拦住?

       一个最结实的豪奴冲在最前,两手齐用狠狠推过来,好歹对这军将模样的傻大个还有三分留手,没有照他脸上招呼:“直娘贼,让开罢!是人就得有三分眼色,那个鸟安抚在这里也未必敢挡路,你还卖命做什么?”

       喀喇一声响传来,下一刻城门口这么多人看见的就是屈盖一把拧住了那豪奴胳膊,不过是轻轻一压,那豪奴已经满头大汗的单膝跪地,吸着冷气求饶:“祖宗,轻些也罢!”

       屈盖狞笑一声:“安抚不敢拦路,俺却敢!直娘贼,当俺是什么?俺却是从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和辽狗萧干几万铁骑厮并,麾下二百二十七个弟兄全部拼死,就留下俺这一条命!安抚和你们谁对谁错俺不管,却谁也别想欺到俺头上来!屈爷爷十二岁就杀人,砍了三个蕃人脑袋报功,你们这帮厮鸟,又直什么?”

       这家伙,当真是个凶汉,还是最亡命的那种。心眼不用说缺得厉害,可是在厮杀拼命上,谁也挑不出他半点不是来。要不然刘延庆当日也不会如此重用于他。而他也不会在主帅逃命的一场必败战事当中,将自己所领的一个指挥全都拼光。他自己要不是命大,早死了十八回。

       另外几个冲上来的豪奴收不住脚跟着撞过来,屈盖一手压着那当先豪奴,另一手抬起来,带着铁手套的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就是几巴掌抽过去。落在人脸上,发出的声音跟打铁也似。眼见着碎牙和血水一起喷溅。几个豪奴捂着脸倒在地上就开始打滚,痛得一时间连叫都叫不出来。

       周遭离得近的人,一时间都被屈盖这家伙的凶悍之气震住了,骂声都停了下来,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可是在城头上,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却在惊呼之后叫了起来:“直娘贼,却是动手了!不让这些逃难之人入城也罢,吴安抚还要遣兵马弹压,却是好无天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