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树铮死了?”
“是,进门时饮弹自尽的,因为当时事发突然,之间离着十来米,所以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周元良低头羞愧答道,他带着人赶到国防部,找到徐树铮时,徐树铮早已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当他破门而入正要宣布逮捕对方的一瞬间,只见端坐在椅中的徐树铮已把枪塞进了嘴里,冲着他苦涩地一笑,不等周元良反应过来就坚定地扣动了扳机。
吞弹自杀,这个结果不要说周元良以外,就连方子达得知后也是大为惊愕,仔细询问了下当时情况,随后再接过周元良递上的一张纸,这张纸上沾满了斑斑血迹,上面的笔迹正是徐树铮的绝笔。
内容很是简单,徐树铮在绝笔中承认他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无论是意图暗杀宋教仁,挑起kmt和革命党的冲突,暗中搞乱政局,或是后来买通吴光新,在审讯中毒杀曲同丰等等完全是他一手在cāo纵,和旁人毫无关系。事败之后,为了避免身败名裂,受刑屈辱,徐树铮决定以死一谢天下。
“徐树铮此人虽有诸多不是,但总算得上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默默看完这份绝笔,方子达轻叹一声放下。徐树铮这么做的用意他自然明白,但能毅然以死谢罪,并包揽下所有罪名,这放在一般人身上是绝不可能做到的,方子达自认要换成自己,恐怕根本没有徐树铮的这种勇气。
“先生,现在徐树铮这么一死线索就断了,接下来是不是还按原计划对国防部继续进行调查?”
“算啦,死者为大,一死百了,如再查下去就是我们的不是了。”方子达摇头道,他原来的计划是以徐树铮为突破口,逼段祺瑞让步,甚至一举拿下对方更好,这样就能彻底解决皖系问题。可没想到徐树铮为了保住段祺瑞居然自杀了。他这么一死,如果再咬着这事不放深究下去,对方子达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会引起北洋系的强烈反对。如今皖系已一连损失三员大将,尤其是视为段祺瑞左膀右臂的徐树铮死了。这结果给予皖系的打击已是沉重之极。想来就算暂时留着段祺瑞,皖系也再无之前的风光了。
所以,考虑后的方子达决定就此结案,有了徐树铮这份临死绝笔。再拿下吴光新的口供,在表面上也可以给这个大案画上个完美句号了。
夜已经深了,段祺瑞依旧还在办公室中没有离开,当他得知徐树铮饮弹自尽的消息后先是惊愕当场,接着呆坐在办公桌前久久无语。两行老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外面天sè早就渐渐暗了下来,段祺瑞在漆黑一团中并没打开灯,屋里肃静的让人感到窒息。在外室的副官一直静静守着,虽担心段祺瑞,但又不敢进去,只能耐心在外面等候。
直到半夜时分,屋里总算有了动静,副官连忙站起,过了会儿只见门慢慢开了。段祺瑞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中走了出来。
“芝老……您……。”
“没事……回去吧……。”摆了摆手,段祺瑞用着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是……。”
和往常一般,副官陪同段祺瑞下楼,但今天的段祺瑞步伐明显沉重了许多,神情恍惚在下楼梯时还差一点儿踏空。幸好早就留心的副官连忙一把搀住。
“呵呵,老了老人,居然连下个楼梯都……。”段祺瑞苦涩地笑道,短短几个小时中。他似乎老了几岁一般,平常一向笔直的腰杆居然有些弯曲了。看着段祺瑞这样子,副官鼻子忍不住一酸,眼泪差一点儿就落下来。
在徐树铮死后的第二天下午,一份由特工处和司法部联名的结案报告就摆在了内阁会议上,对于这轰动一时的案子来说,算是落下了帷幕。
徐树铮作为整件事的幕后主使已是铁板钉钉,这里不仅有他自己的绝笔为证,还有吴光新后来的供词。至于曲同丰的死也水落石出,根据吴光新交代,由于徐树铮的指示,吴光新悄悄把毒药带了进去,买通了监狱长,并让心腹手下和监狱长趁人不注意时放入了给曲同丰的水杯中,从而导致曲同丰中毒身亡。
曲同丰死后,吴光新和监狱长还在现场联手演了场好戏,指示监狱里的老仵作在验尸方面做手脚,试图蒙混过关。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部大手笔导演的好戏最终给演砸了,所有主角、配角在第一时间就被周元良给控制住,等到后来徐树铮自杀的消息传来,绝望的吴光新彻底心理崩溃,没花多少力气就全招供了。
这些,再加上徐树铮自杀身亡为结果,此案可以说彻底了解。可在场所有内阁成员都不是平常人,看着这份洋洋上千字的报告,他们都在其中嗅到别样的一种味道。
在宋教仁询问各人对此案的看法或有什么异议时,没有人去接这个口,因为今天内阁会议上有个重要人物缺席,这缺席的不是别人,正是国防部长段祺瑞。段祺瑞缺席原因是身体不适,但真正为了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名,只是不说出口罢了。
幸好,让北洋系中值得庆幸的是,宋教仁并没有抓住这事穷追猛打,只以徐树铮死而结案。这让许多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难免为段祺瑞感到悲哀。在许多人看来,段祺瑞英雄一世,没想在这种时候受了徐树铮的牵连,恐怕将来再也难有出头之rì了。他这个国防部长虽然暂时还在位,可明眼人瞧得出来,经过这件事后,没了徐树铮谋划,他或许已坐不长这位置了。
“鄣明,请留步!”
会议结束,内阁一致通过此案就此了解。散会之后,方子达刚刚走出会议室不远,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喊住他。
“聘老!”
王士珍走到方子达身边,把他拉过一旁轻声道:“芝泉虽有过错,但老夫可以保证徐又铮之事绝对和芝泉毫无关系,所以还请鄣明……。”
“聘老,您的意思我明白,其实如此结案我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才这么处理的。”方子达说道,想了想又道:“有些事其实我本不想说,不过聘老正好讲起,那我也掏下心窝子说上几句,如何?”
“无妨,鄣明有话直言就是。”
“说起此案,徐又铮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但芝老虽未参与其中,可作为徐又铮的老上司,一个失查的责任是跑不了的。当然,我们中国人讲究人死为大,徐又铮又扛下了所有责任,如果再去追究芝老之责就不妥了,何况芝老又是zhèng fǔ要员,军中元老,更是子达的长辈,此事就此作罢。不过,子达近来听闻京中政界风气非常不好,一些zhèng fǔ要员、议员等等以地域同乡为名拉帮结伙,这种行为已严重违反法律,如是想另行组党的话可直接向zhèng fǔ提出申请嘛,何必在私下如此呢?难道宪政是是口头说说?这不笑话么?聘老你说是不是?”
王士珍默默无语,许久点了点头:“鄣明的意思老夫有些明白了,此事老夫自然会亲自查问一番。不过,老夫还望鄣明看在北洋一脉份上,有些事点到为止差不多就行了,不必伤了大家和气。”
“呵呵,聘老这话就说笑了,伤和气的事我方子达自然不会去做。可是如果有人想骑在我头上泼些脏水,背后搞些小动作,我方子达也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泥巴。当年先岳过世之时曾嘱咐过子达,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北洋内部稳定,和睦相处,就算再大的事也要看在北洋份上给人留一条生路。子达虽然不才,但对此一直铭记在心,丝毫不敢忘却。但是,如果有人先不给子达生路走,子达也不会傻瓜一般伸颈任宰,聘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子达这番话说的很重,旁敲侧击表达了自己的强硬态度,听完后王士珍呆了半响,微微点了点头。
“小子今rì无理胡言乱语,有些话或许说的过些,但在聘老前并不敢隐瞒,一因为聘老是子达长辈,二来也是信得过聘老的为人,我想聘老应该能理解子达之心。”
最后丢下这么句换,方子达鞠了一躬,转身离去。看着方子达大步流星的背影,王士珍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想当年他何尝不是这样,年少英气,风姿勃勃,一转眼就数十年而过,这天下终究不再会他们这代人的了,方子达今天能和自己说这些并没有把他当成外人,可同样也是想借他王士珍口来提醒段祺瑞甚至冯国璋。看来,他们这些北洋老人气数已尽,袁世凯死后,他们这代人也应该是退出这个大舞台的时候了。
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rì争新。
预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觉陈。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sāo数百年……。
轻声吟着这首诗,王士珍摇头苦笑,长叹一声:“慰亭兄啊慰亭兄,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女婿呀
e="keyín zhǔ建国么?宋教仁如此所为和满清又有什么分别?”
“是无分别,但如今宋伪zhèng fǔ实力雄厚,你我又能如何呢?哎!如果当rì起事成功,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算了,此事不论也罢,就不知道觉生和传贤现在如何,当rì情况紧急,不知道他们跑出来了没有。”
“应该跑出来了吧,当初我们商议,如有意外就在此汇合,现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照时间算算也就这么一二rì的事。” 邵元冲皱眉想了想说道。
“那行,我们再呆二rì,如果到时候他们还没来,就按计划往南。” 谭人凤建议了句,邵元冲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两人再也没说话,微闭起眼睛打着盹,屋里静悄悄地,除了火盆时不时发出轻微的炭火裂开声外,再也没人说话。
二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就在他们预定准备撤离的中午,一个疲惫的人影从小路处跑来,悄悄进了庄子。
“觉生,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听见拍门声,邵元冲连忙先从门缝往外瞧了瞧,接着急急就开了门。进来的正是他们久等不至的居正。
“有吃的么?饿坏我了。”
进了屋子,居正扑到火盆前烤着手,急急要吃的。
见他饿的厉害,邵元冲赶紧拿了点刚前吃剩下的饭菜,谭人凤倒了杯水过来,居正接过后一阵狼吞虎咽,由于吃得太急还差一点儿噎着。
“觉生,怎么就你一个人?传贤呢?他难道没和你在一起?”
“咳咳咳……。”一阵激烈的咳嗽,居正喝了口水,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食物给咽了下去。放下茶杯,他愤怒之极道:“别再给我提这个叛徒!”
“怎么回事?” 谭人凤惊讶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1 38看書網网不少字戴传贤叛变了!正是因为他的告密才会导致事败。”
“这……怎么可能?觉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谭人凤神sè惊愕的追问。
居正咬牙切齿地摇头:“绝对不会搞错,我亲眼瞧见他和蒋志清在一起,蒋志清这个叛徒是谁的手下你们应该清楚吧?1 38看書網网不少字想不到戴传贤通过蒋志清勾搭上了方鄣明,他们早就把我们的底摸得一清二楚,要不是那天我跑的快,恐怕此时已经见不到你们了。”
“什么!有这种事?” 邵元冲顿时就跳了起来,跺着脚破口大骂:“怪不得我觉得这事蹊跷呢,我想宋伪zhèng fǔ怎么会提前做好准备,就连徐树铮借刀杀人的安排也落了空,最后弄个身死莫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可恶!这个戴传贤如此可恶!居然叛变**,生食其肉也不能消我心头之狠!”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谭人凤也拍案大骂,吹胡子瞪眼睛气得全身发抖。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直把戴季陶给骂得体无完肤,恨不能生剐了他一般。
他们这么一骂,更引得居正胸中一腔怒火发泄出来,三人一起大骂戴季陶十八辈祖宗足足半个多小时,直到所有骂人词汇说尽这才渐渐消停。
“觉生兄能跑出来算了万幸,对了,小弟刚刚想起,既然戴传贤叛变,那这地方恐怕不安全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邵元冲想到这脸sè微变,连忙建议道。
“这倒不至于。”居正摆摆手,很是笃定道:“这个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发现他叛变的事了,所以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话说回来,此地毕竟离京师太近,不便久留,这样吧,今天休息一rì,明天我们就动身按原计划南下。”
“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邵元冲和谭人凤同时松了口气,点头同意居正安排。
吃了些东西垫饱了肚子,一路躲藏吃尽苦头才来到这里的居正渐渐恢复了元气,烤着火盆,说了些话,暖洋洋的渐渐有了些困意。不多久,他就靠着炕合上了眼睛睡着了。
“炭不多了,我去院里装点炭进来。”拿着火钳在火盆里拨弄几下,邵元冲起身说了句就出了门,过了十来分钟,他端着盆新炭进了屋。刚加了没几块炭,谭人凤起身说去解手去,十来分钟后搓着手哈着气回来了。
居正一睡就是几小时,直到傍晚才醒过来。醒来后见邵元冲和谭人凤坐在火盆旁轻声交谈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
“没事,觉生你再休息会吧,过一小时才吃晚饭呢。”
“不用了,我们商量下南下路线吧。此事早定好也早心安,今晚都早早休息,明天一大早就离开这里。”
“也好!”见他们同意,居正走过去坐下,说起了路线之事。不多久很快就商量妥当,此时外面的天sè已经渐渐黑了,突然门外有人敲门,居正一惊,邵元冲笑着让他不要担心,说是应该是庄子里送饭的伙计。
“我去开门!” 谭人凤坐在靠近门那边,站起身主动开门去了,邵元冲和居正继续说着话,可没说几句,猛然大门口冲进几个士兵,明晃晃的枪对准了坐着的两人。
“你……谭石屏!”居正呆如木鸡,突然看见躲闪在士兵身后的谭人凤,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伸手指着他。
“觉生、翼如……对不起……老夫的家人……哎……。” 谭人凤羞愧难当地向他们拱拱手。不等他再想解释几句,带队的中尉一挥手就喝道:“抓起来!押走!”
“呸!叛徒!”
居正被当即捆得严实被拖走,当他经过谭人凤身边时唾了口口水,谭人凤老脸通红,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奇怪的是,士兵只抓了居正,而对居正身边的邵元冲视而不见,谭人凤见这些士兵收队要走,顿时发急冲他们大喊:“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带队的中尉用异常奇异的目光瞧了他一眼,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这么离开了,正当谭人凤急着要跑过去喊他们把邵元冲也抓起来时,邵元冲苦笑着上前几步拍拍他的肩膀:“石屏兄,别再喊了,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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