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给家里打了电话,表示这个周末家庭聚会的时候,会带科大朋友过来一起吃饭的事情。
张静母亲在电话那边笑了笑问,“科大的朋友?柳雯宜还是郝倩啊……话说回来,柳雯宜这姑娘挺会说话,一起带上过来也行啊。”
张静道,“不是她们。”
“那是谁?”
“叫做程燃。”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男的?”
“嗯。”
张静母亲哎呀一声,“怎么回事的?静静你交……男朋友了?”
“不是的……科大一起搞社团的,出了点事情,正好三叔到时候也在,他跟科大校方熟吧,能帮忙说句话就行了。对了,这事我给我爸打电话说了。”
“你还给你爸说了啊,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名堂啊……”张静母亲声音都低了一些,“家庭聚会啊,你三叔小姨这些的,你带个男生,是不是不合适啊……哎他家是干什么的,人又是怎么样啊?还有妈妈的朋友呀,元阿姨也会来啊。”
张静怔了一下,道,“行啦!妈,就是朋友过来吃个饭,顺便我爸我三叔都在一起,就聊点事而已。”
“那到时候我得仔细看一下!”
“喂,根本不是那回事啊!”
……
张静邀请程燃一起到家里吃饭,透露了家里的关系背景,说是能帮忙解决天行社的问题,这对程燃来说并不必要,不过他之所以应诺了这件事,还是存着有这么一个机会,正好见见张静父亲张松年,可以聊一聊的心思。
张松年是南州的南区高官,国务院十八号文件出台之后,作为南州重点发展方向之一的南区也有相应动作,一系列紧锣密鼓的调整,高新技术园建设,相关政策,部委开会,南州的高层官员竞相表态,一系列的口号和目标,各种跨越式计划出台。
固然能理解国家要在芯片制造工程上不遗余力的心情,甚至南州四大班子可以群起出动,求取人才,也国外国内的跑,就为了谈一条生产线,促成一个合作。
但这种不成功就成仁的氛围,也变相促成了后世国芯事件那种事情的爆发。
而陈越这种人,没有确凿的证据,你是很难动得了他。所谓的背后造势打击他的声望,这种事在科研界从来就不稀奇,但凡坐上一个位置,掌握一个项目,背后嫉妒的,攻忤的,哪里会少。但其实因为这种就被拿下的人,少之又少。
就好比程燃曾举例的王选院士,王选从开始研发国产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就几乎没人说过他的好话,“骗经费”,“没能力浪费国家资源”,“中国技术太落后,追不上西方”,“造不如买”……这类话难道少了?但最后王选还是硬生生突围出来。
这就证明了在科研这个领域,最终还是证据和实绩说话。同样道理,想要依靠舆论打击陈越让他提前破产,还是不现实的。
陈越的这个爆发点要抑制,同时现在这种科研造芯一口吃成胖子,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气氛,也要想办法制止。若是依旧这么主观急躁想在集成电路领域实现跨越式的跳步,哪怕没有陈越,也会有杨越,张越……而其实这对张静父亲这样的官员来说,亦是仕途上的一个雷区。
……
和张静约好的是这个周六,科大校外有接张静的那辆帕萨特,司机仍然是那天在演唱会过后见过的赵叔,朝程燃微笑点了点头。
南州的这个时候天气是阴冷的,张静外套是一件羽绒服,下身是显得双腿笔直的牛仔裤和短靴,整个人青春洋溢,程燃则拢着一件卡其色的连帽外套,方才两人这么一路走出校门,沿途收割眼球无数。
两人打开车门坐入后座,在车厢内的空间里,能嗅到张静那边传来的洗发水香波气息。她似乎才洗过头吹干不久,在空气的浮尘中,还有几分湿润的水汽。
只是在程燃看向她的时候,她则是侧头看窗外,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和男生一起坐过车,在这样的近距离和空间相处过,往日里大概在科大谈活动,做策划时候有时会有男生帮忙,会有那种就她单独跟对方就活动交流的时候,对方会出现不敢直视她目光的那种紧张和局促,这一次怎么好像换成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总觉得有些气啊。
好歹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赵叔开车过后,又加上将带程燃去的是自己的主场,张静坐着,觉得自己的霸气女王范不能堕了气势啊,于是双手揣衣兜里,转过头故作洒脱道,“我跟我爸说过了,他对你也很感兴趣,想跟你聊一聊。没事的,一会餐厅订的在外面,距离吃饭前还有一段时间,你和我爸我三叔可以聊一会,其实我们家里聚会还是挺宽松,没有那么严肃,有时候亲戚也会带来他们的朋友,氛围挺好,你不用拘束。”
程燃点点头,“有饭可以蹭,我脸皮还是可以厚一点的。”然后他一笑,“就是有点担心你们家不要误会了。”
有意思,终于抓住了点程燃的小担忧,或者说局促?
张静微微一笑,“误会什么?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程燃不置可否,手势随意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大致是这类。
张静大眼睛乌黑狡黠的闪烁了一下,“你觉得我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跟班?学校搞社团的同学?遇到点困难想听听领导意见?”
张静笑,“不要把我爸想得太高高在上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其实在我看来,我爸就是一劳模,成天东跑西跑的,因为开发南区,他要到拆迁点巡查,太阳晒,整个人跟非洲黑人一样,一次戴着个笠帽回家,脚上满是泥,我妈还以为哪里来的农民。去年18个拆迁片区,一个区最后有个钉子户工程搁置,是个企业下岗职工,坚决不搬离集体宿舍,指挥部没有一个能劝动他。僵持一段时间后,那人更是在屋内堆放木材,见工作人员上前便挥舞菜刀,甚至提出要和区长“单挑”。
我爸竟然答应了,找上对方,上前就露膀子,要跟对方扳手腕,“单挑就单挑”,我爸常锻炼的,那人其实体型瘦小,扳不过我爸手膀子败下阵来,后面我爸跟他关起门来谈了两个小时,那人再也不挥菜刀了,一周后就自行搬走了。就这事我爸被我妈念了大半年,现在还耿耿于怀,说他当个官,时刻把头都悬脖子上的。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我爸其实挺好玩。”
程燃点点头。
前排的赵叔也在微笑。
然后张静道,“对了,我跟我妈说的,这次带来的是……考察对象。”
一直平稳操控对驾驶技术相当自信的赵叔险些心神不守。
程燃看来的时候,张静头转向窗外,大眼睛忽闪,满是捉弄到人的笑意弯弯。
到了张静家聚会的地点,是一家临河的饭店,饭店装修华丽,沿河边有草坪,主体楼二层延伸的平台架起一个朝河的玻璃茶室,很雅致。
张静家不少亲戚现在就在这个平台处玩,等程燃踏足饭店后院草坪的时候,就有张静的小姨在伸手跟她打招呼,旁边还有张静的堂弟堂妹,和那些年长的人大不一样,打量他的神态很是明显。
男人们在茶室里下棋,喝茶,聊天,等张静和程燃出现的时候,张静家人这边离得近的跟程燃微笑点头,离得远的聊着天也看过来。有带小孩的会让小孩叫张静姐姐,又唤着孩子说“叫哥哥”。
小孩也不认生,甜甜叫了,不过显然更喜欢熟稔而且漂亮的张静。
张静拉着姨家的小孩,和程燃到茶室,张静的父亲张松年,三叔一行人此时就在茶室。
和亲戚寒暄之后,张静介绍了程燃,男人们之前在闲聊,现在有人也就出去了,基本上就留下了张静的父亲和三叔,张静也就表示和叔姨们打招呼,不留下掺和了。
这主要是考虑到程燃等会好开口,照顾到他的颜面,本来这已经算得上是自己为他找关系了。实际上也一直在尽量避免这种认知,当初提出来的时候,让他“嘴巴甜点”,所谓的仗义相助,调侃玩笑,当时是可以的。但真正到这种时候,当然就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管待会程燃和自己父亲三叔聊的时候会不会提面对的困难,哪怕就是他脸嫩,全程不提,都没关系。因为她已经在三叔那边提前说过了,相信三叔会处理的非常好。
而在茶室之外,张静亲戚这边,方才的一系列印象,才发酵起来。
“张静的这大学同学,人小伙挺标致的嘛。”
“静静的朋友,能差哪去了?也不看我们静静这么优秀,还是科大才女。”
这些议论都进了张静母亲刘芸耳朵里,身边的二婶还用手拨了拨她的手膀,“这小伙不错的。”
刘芸才不得不给出个评价,“不错是不错……就是好像不太机灵。”
“嗨,要那么机灵做什么,就这样的,静静以后能控制得住,这才好嘞!”
“你们都说些什么呢……”刘芸笑了起来,“只是同学而已,遇上点事找静静他爸聊聊,没到你们想的那一步……”
张静不用过去都知道家里长一辈的亲戚们现在那边的话题是什么。也就没过去凑合,这边逗弄小姨的女儿,那边准备问问堂弟张瀚和堂妹张巧的近况。
结果两人来到张静面前,堂弟张翰很直接的道,“静姐,你带回的男朋友?感觉人很木讷啊。”
张巧则皱起眉头,“我还是喜欢李哥哥!”
两人看到张静可能有把小姨女儿砸过来的趋势前,很适时的跑远一点去了。
结果没过多久两人听到张静在那边问自己父母,“张瀚和张巧最近考得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成绩不行啊,上高中了,你们可能要管紧一点……”
两人面对家里这种时刻都会被拿出来当做标杆的才女老姐,异口同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
……
茶室里,张静的父亲和三叔丝毫没有半点自己身处要职的气势,反倒是相当的平易近人。
还是张松年率先开口,“听静静说你们开办了一个社团,成功举办了很大的活动,还上了报纸是吧?《经济报道》的报纸我看过,这个报纸新办不久,但有渊源,隶属于商报集团,一度在宣传口很有名,可以说填补国内商界报纸的空白,报纸还上了南州先进名单,报纸面对的是商务人士和很多知识分子,还邀请到了一大批知名学者专家开辟评论专版。可以说提供了专业和权威性。这么一份刊物把你们科大搞的活动都报道了,不简单啊。可见科大这种一流高校一直是在我们媒体和社会紧密关注的,而作为科大学子的你们,很多时候的作为,是国家的栋梁和希望啊。”
张松年身份问题,所以跟程燃的交流角度也就不同,但这突如其来提到报纸报道也还是让程燃一愣,不过反应过来,王玉兰啊。
“《经济报道》的新闻我最有印象,因为那段文章写得让人印象深刻,‘电子工业风云起……少年人心气吞山河……愿为星火铸太阿。有朝一日,身负龙剑斩群邪。’这篇报道出来,你们科大学生,确实是让人耳目一新,让人觉得下一代真是充满希望!”
程燃愕然,谢飞白姐姐王玉兰别看挺霸道,但从小到大压着谢飞白,让谢飞白父母都言听计从的他这个姐姐,其实只是遇到了他处处吃瘪而已,其实哪里又是等闲之辈,这一手文章,还有作为《经济报道》元老之一到南州开疆拓土,都证明了她过人的专业素养和能力。谢飞白从小拿给她压的死死的,一点不冤。
也不怪是让眼前的张静高官父亲和三叔都印象深刻了。
张松年这么说一通,自然是不给程燃压力,同时肯定他作为科大中出众学生的作为。
三叔张宸祖也笑着说,“听说你们社团现在遇到些麻烦,拿给校方审查,甚至还可能面临个人档案记过的危险……我听说了,违反了学校规定。其实校方有时候也能理解,毕竟科大是国内一流大学,有时候也需要个门面,要考虑一下社会影响……但是我觉得,学校维护制度是应该的,但制度会不会过于严格,而对一些学生的创造行为有所束缚呢。放心吧,我和你们科大校方熟,我打个招呼,你们违反制度的情况,校方说怎么整改就怎么整改,别和学校对立,当然,记过这种处理就不必要了。还是要给年轻人探索犯错的机会嘛。”
程燃点头,心想张静父亲不简单,张静三叔说话也是相当到位啊,一番话正反面都说到了,即消减了他们看来这个年轻人可能年轻气盛对学校生出的不满,也杜绝了给他一种有人撑腰的想法,同时最后才完成张静的委托,打消他的顾虑,同时给予了他敢闯的肯定。
把角色对调过来,程燃觉得自己都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能到一个位置,其实个个都是高手,有的其实所欠缺的只是机遇和势罢了。
只是程燃今天之所以会接受张静邀请过来,并不是为了这事啊。
程燃道,“谢谢叔叔,我和科大学术委员会的李太行院士其实关系不错,记过其实不担心的。”
张松年还在伸手去端茶。
张宸祖也还对程燃的回应微笑着点头,“嗯嗯……”
然后手停住,微笑有些凝。
两人看面前这个青年。
脑海里蹦出一串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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